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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重任在肩

时间:2016-09-12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老舍 点击:

第十九章重任在肩

汉口长春街六十七号是一座古老的三层楼房。“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就设在这里,同时这儿也是共产党长江局的领导机关。国共合作以来,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周恩来、共产党长江局书记王明、叶剑英、董必武、邓颖超、李克农等同志就住在这里,开展统一战线工作,领导抗日救亡运动。

这里四周绿树成荫,马路宽敞,阳翰笙这天一早就来到“办事处”,他要向周恩来同志汇报这一阶段文艺界的动态,并请示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

阳翰笙指出:当前全国文艺界的精华都汇集在武汉,国民党已意识到了这一点,张道藩正四处活动,拉拢文艺界人士,欲成立一个全国性组织……

周公听着点了点头:“这回张道藩的手到是挺快呀。”

“所以,我才赶来请示,我们不能再等了,应该行动起来。”阳翰笙急切地说。

周恩来说:“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是应该建立一个全国性的作家、文艺家的组织,把大家团结在党的周围。这个组织必须是抗战的,团结的,不分左、中、右派,只要你抗日,就要团结进来。这个工作非常重要,也非常急迫。国民党肯定要来争权,而为了统一战线,最好是由民间发起,不要党员和著名的左派人物领衔,免得张道藩之流又造谣生事,如果能物色到一个众望所归的正派的民主人士来领导,就最好了。”

“好,那我和冯乃超同志着手去办这件工作。”

“顺便说一下,什么时候开成立大会,我是很乐意参加,和文艺界朋友们一起商讨些抗战中的问题的。”

阳翰笙认真点了下头便匆匆离去了。

让谁来主持这个全国性的抗战协会呢?阳翰生和冯乃超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为人正直热心的舒舍予——老舍先生。

天气已开始转冷了,千户街福音堂的冯公馆却人来人往好不热火。

这些日子冯玉祥又是视察前线,又是参加各种抗日团体的活动,忙得不亦乐乎。为了宣传抗日,冯将军请了几名画家,画了几幅很大的宣传画立在街上,他想,光让民众看还不行,还要唱给老百姓听,这写唱词的工作还是由老舍先生来担当。

过去老舍并没研究过这些唱词,可如今为了宣传抗日,他要写几段精彩的唱段。为此他四处求教,可庆幸的是,他在汉口结识了从北方逃来的著名鼓书艺人山药旦——富少航先生和董莲枝女士。

这二位与其它的艺人不同。因为识文断字,便总想改改老词,有几段更直截了当,反映眼前生活的新词,而不是总唱那借古喻今的旧词。这想法与老舍不谋而合。

一个是鼓书名手,一个是鼓书迷,又都是北方人,老舍与山药旦先生一见如故,谈的非常投机,双方都觉得相见恨晚。在老舍看来,出门在外的人没有什么比友谊更加金贵。等到富少航先生散了场子,当下,老舍便拉他上了一家北方饭铺子。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又要了酒,老舍举起杯说:“富先生,恕我冒昧,我想拜您为师,不知行不?”

山药旦久闻这位以北京话写小说出名的大作家,眼下,忽听他要拜自己为师,慌得连忙离座,两手一拱:“不敢当,不敢当,舒先生您这不是让我折寿嘛?”

老舍将他按回座位,“您要这么说,我就向您打听个事。”

“您说,我听着。”

“您见过北京街头拉大片的吗?”

“看西洋景的?这点玩意儿难不住咱。”

“会唱两口不?”

“唱什么吧?唱‘看了一片又一片,十冬腊月好冷天’?”

“唱得好,唱得好,就是这点子玩意儿。”老舍眉飞色舞,“这回您算是救了急了,冯将军让我给街头那些个宣传画配些个唱词儿,我寻思着,这还不就跟北京街上拉大片的唱的一个样,可我楞是记不起来这词曲的套路了。”

山药旦见老舍如此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舒先生,不满您说,要说这文的雅的,兴许会难住咱,可要说老北京的这点子玩意儿,说书的,拉大片的,走街串巷打小鼓的,卖金鱼儿的,吆喝吃儿的,您点吧,我多少都能来上几口儿。信不信由您,咱练的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指着这点杂七马八的玩意养家糊口呢,所以但份是嘴把式我都精心学过,可您是学问家,也学这下九流?”山药旦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位朋友。

“这么跟您说吧。打仗的时候,大老炮有用,刺刀也有用。在抗日这点上,写小说写戏有作用,鼓词小曲也能派用场。我不会像前方将十一样放枪开炮,也就只好以笔代枪,您也如是,用您的嗓子,您的词曲代替了枪炮,只要为了打日本,宣传抗日,叫您唱什么都可以,叫我写什么都心甘情愿,您说是不是这么个意思?”唱家听完写家这通道理,更觉着志同而道合了。

“没说的。只要是您想知道的,我会的,您随叫我随到,都交给您了。”

当天,山药旦便数出十来套拉大片的套子教给了老舍。老舍乐呵呵地哼着拉大片的小曲回到了观音堂。推开门看见楼适夷正坐在自己屋中,便高兴地说:“老兄,我给那几张宣传抗日的‘大片’配了词儿,您来听听。”说着,他就拉开了架式,清了清嗓子。

“慢着,我这正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楼适夷连忙拦住了老舍。

“是不是那三位河南的艺人来找我了?”老舍曾答应以“张自忠打垮板垣”为题材,写一段河南坠子,他揣摸,八成是人家来上门索稿来了。

“不是,是几位朋友要会会你。”

“哪位先生要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谢罪了。”老舍学着戏里的韵文,拖着长长的尾音,转身向楼适夷行了个大礼。

“免了。”适夷本不是个喜欢出洋相的人,这阵子也受了老舍的影响,怪腔怪调起来,但随即便正色道:“是阳翰笙和冯乃超二位先生想要见你一见。”

老舍一听,心里甭提有多乐合了。如今,大武汉人材会萃,过去许多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容”的,而如今每日都能结交些新朋友,以前,老舍朋友多是在教育界做事,像常培、滌州等人,而写家中的朋友并不很多,搞戏和电影的文友就更少了。现在甭说戏剧电影界,鼓书评弹、音乐字画方面,老舍交了一大批新朋友。对于他这样一个过去很少涉足文艺界各种论争,只在圈外冷眼相看的人,如今可是打开了眼界。

“他们在哪儿?要不要我先去造访?”

“你看你,急什么,明天他们就来登门拜访。”

“他们来,有什么重要事吗?还是只为会友?”

“明天你自会明白了。不过,我可以先透个底给你,阳、冯二君是衔命而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能细说说吗?”老舍脸上露出十足认真的表情。

“他们想组织一个不分党派,不分门户,不分山头的全国文艺界大联合的抗战团体,你对此事有兴趣吗?”

“这件事,鄙人在早也有一些耳闻。不过楼兄问我,有兴趣怎样?没有兴趣又怎样呢?”

“如果有兴趣的话,他们想力举舒先生挑大梁,如果没兴趣自然也就无话好说了。”

“岂敢,岂敢,这么大的摊子怎好让我主事,怕是我舒某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老舍见楼适夷认真起来,忙不迭地推辞。

“干也罢,不干也罢,明日你去和翰笙、乃超二君去讲,我这里先和你打个招呼。”

“我想不妥,如果我愿干这差使,这面还会得,如果不干,这面还是最好不见,您说呢?”

“久闻舒舍予有付古道热肠,有求必应,而如今朋友相求,却连面都不肯见,这样小器,在我楼适夷眼里,老舍面目全非也!”适夷拿出了“激将法”。

果不其然,老舍被“激”了一下,脸都有些红了。沉了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说:“因为被激了将,好歹生出了几分勇气,我这人从不言勇,现而今却真要掂量掂量我这喝豆汁的脑袋,是不是也敢保卫大武汉,也敢打日本,也敢在同道人前抖机灵。您也应该为我想想啊,舒舍予是那号不肯出力的人吗?可万一给耽误了事,真给砸了牌子,众人骂我事小,误了抗战,这事可就大发了。嗯?”

楼适夷笑了:“您自己看着办吧。”

等到老舍弄明白了左派这些朋友举荐他来牵头干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差使,缘由就是因他非党非派,为人热心、正直。由他出头可以减少磨擦,利于抗战。

于是,他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

为成立中华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普海春饭馆举行了第二次会议,老舍欣然前往。一块应邀参加的还有老向,胡秋原,姚蓬子等朋友。

冯乃超笑着对大家说,第一次开会时假座蜀珍酒家,那时因为翰笙兄刚收到电影剧本《八面壮士》的稿酬,即是为抗战而写,那我们便为抗战而吃喽。“吃归吃,正事归正事,文协的临时筹备会成立了。茅盾、老舍、王平陵、胡风、楼适夷、马彦祥、陈纪滢、沙雁、穆木天、冯乃超、安娥、叶以群、吴爱如、彭芳草为筹备会委员,王平陵为筹备会总书记,胡风、冯乃超为书记。

老舍回到了千户街,正赶上冯玉祥将军从河南前线视察归来,冯将军跑到了老舍屋里,拿出一幅邓颖超女士的题词给老舍看。

“精诚团结,贯彻始终。共产党的精神。”冯玉祥用手摩娑着光头,赞赏地看着这幅题词。

老舍也深有感触地说:“这是精诚团结,共赴国难的精神,是实行全面抗战的精神。”

“不错。噢,对了,请你给我说说你们开会的情况吧。”打从南京失守之后,战局的情况越来越不妙。

一月八日,日本御前会议决定:“如果现在中国中央政府不求和,……帝国采取的政策是设法使其崩溃,或使它归并于新的中央政权。”

日本飞机对武汉的空袭、轰炸更加频繁,陆路和水路上的进攻也加强了。

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提出当前的策略是:“东面要保持津浦铁路,北面要保持道清铁路,来巩固武汉核心的基础。”

何应钦被任命为军委会总参谋长,徐永昌为军事部长,白崇禧为军训部长,陈诚为政治部长兼武汉卫戍总司令。共产党人周恩来被任命为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

中共长江局机关报《新华日报》在武汉创刊。

八路军总部号召全军:坚持华北抗战,与华北人民共存亡。因为有人捎信来说,妻子已经带着孩子回到了北平家中,老舍悬着的心松下了许多,但转而一想,北平也不一定比济南更安全,同是日寇的占领区,不知什么时候便有祸至,南京的大屠杀惨案,使每个有亲属在沦陷区的人都忧心忡忡。

一日,与相识不久的青年文友锡金来到往日喝酒的绍兴酒店,老舍顺手从兜里掏出些豆腐干,笑着说:“我今儿可有下酒的好东西。”

“舒先生,今天我来做东好了。”

大约是平日里总是老舍付帐,锡金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要客气,我比你钱多,还是由我做东,而今儿是省了,有豆腐干下酒,我们可以不要别的菜了。”

烫来的黄酒温温的,喝下去赶走了不少寒湿之气。

“老弟,听说要成立文协的事吗?”

锡金点点头。

“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唉,人这一辈子说不上有几件可以高兴的事。”

舒先生,您说说,您都有过几件高兴的事?“

“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要说高兴,你我二人喝酒就可算是高兴事,不过我懂你的意思,要说有过几件值得高兴的大事,我这辈子……头一件事,眼瞧着自己写的文字第一次变成了铅字,印成了书,心里自然是高兴透了。

其次是当了父亲是件大喜事。眼瞧着女儿终于会爬会走了,会叫爸爸了,也会用小手扯着你的裤腿撒娇耍赖了,于是便深切感到了一种成年人的自豪,而从此也似乎和青年时期告别了,常会感到一种对亲人牵肠挂肚般的惦念……“本是谈高兴的事,老舍说着,却伤感起来。

“舒先生,您在敌人面前是个汉子,是个英雄。我知道,大凡对敌人狠的人,对自己人却十分热情,而对于儿女也会十分娇爱。舒先生,这就是您,一个爱憎再清楚不过的人。”老舍不置可杏地摆了摆手,脸上绽出了笑容:“你听,我给你念首顺口溜儿:弱女痴儿不解哀,牵衣问父何去来?话因伤别潜成泪,血若停流定成灰!已见乡关沦水火,更堪江海逐风雷,徘徊未忍遁珍重,暮雁声低切切催。”

锡金低头不语。

“如今没功夫去想这些了,大家在一起拼命的工作,携手抗战,顾不得个人的哀愁了。”老舍用手轻轻叩击着桌面,象是在敲击着催人的战鼓,他眼睛里重又放出耀人的光来。

“舒先生,为了抗战,为了向日寇雪耻,也为了文协的成立,干了这一杯!”

锡金举起了酒盅。

老舍成了武汉三镇的大忙人。大小事情都要去自己跑腿,办公的房子,人员的组织,活动的经费,还要去撞武汉三镇的大小衙门口,万事开头难嘛。

而那做惯了的文字工作,现在要放在点灯以后再干——起草会章,成立宣言,会员誓词,还要写那些与艺术无关,但却是战斗所需的口号,短文等等,他完全被一种崭新的生活所吸引,努力而拼命地工作,以此向朋友们证明:舒舍予不负众望,不仅干上了,而且还干得不错。

二月十六日,邵力子召集开会,与会者六七十人,文协筹备会正式成立,邵力子任筹备会主席。

三月十七日,筹备会开会决定,三月二十七日正式成立文协,并委托茅盾、曹禺等人对全国的作家进行调查登记。

三月二十三日,准备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已拍板定案。叶楚伧,冯玉祥、邵力子、郭沫若、老舍等人为主席团成员。周恩来、蔡元培、居正、陈立夫、方治、罗曼罗兰、威尔斯为大会主席团名誉成员。王平陵、穆木天,老向、胡风为大会秘书。

老舍、吴组湘的大会成立宣言,楼适夷的慰劳电文,茅盾的致世界文坛信,胡风的致日本反侵略作家书等工作也已准备就绪。

帖子都发出去了,会场定在了汉口总商会礼堂。

三月二十七日这天,老舍宿在武昌,约摸六点钟光景,他便一跃而起了。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老舍便格外多了几条忧虑。一怕天气不好,这南方的天气,兴许早上还红日冉冉,到了八九点钟说不定就会雾霭沉沉或细雨绵绵了,这天气的多变真让人耽心。作家们都是些散淡惯了的人,碰上天气坏的时候,便可能找出些理由不来赴约了。

二怕空袭,到并不怕炸死,只怕把总商会礼堂炸塌,而这几月的准备工作便会因日本炸弹而付之东流了。更怕因空袭而停了过江的摆渡,断了交通。

所以一早,老舍便急忙赶到了码头,抢上了第一班过江的摆渡。

老向与何容也太兴奋了,睡不着便披着衣服在床上聊天。

“我想,我应该借这个喜庆日子忌烟了”。何容忽然兴致勃勃地下了第二十五次忌烟的决心。

“何兄,那我一定忌食。”老向煞有其事地说:“烟尚可戒,而饭岂能不吃。”

“烟确可戒,然而何容兄的烟却永不能戒,所以,老向之食便可永远吃将下去。”

“好啊!我这次下定决心忌烟了,向公真的忌食么?”

这时,老舍刚好迈进门来,被说窘了的何容一把拉住他,请求公正。

老舍笑着坐在了何容身边,并不推辞。他顺手掏出一支烟点上,又递给何容一支为他打着了火。待等到第一口烟喷出来后,老舍才说:“向公所言极是,常言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而何公之烟瘾,犹如人之秉性,岂能轻易戒掉?向公可戒食,舍予便可戒话了。”

老向得意地大笑起来。

“看来你们是老乡向着老乡,我今儿个就戒给你们看看,倒瞧你们怎么食言。”

老舍用手指了指何容指间的烟卷:“何容兄,这能怪得了别人吗?”

“是啊,是啊,”老向又开始敲锣边,“只怪你自己不争气喽。”

何容醒悟过来,把烟甩在地上,以手指天:“我今儿是发誓不抽了。”

何容“发过了誓”,老舍便催二位不要再玩笑了,赶紧上路,于是三人便急急地奔出了“三户印刷所”的大门。

汉口总商会礼堂今日扎着素洁的彩牌,一条虽不讲究却很醒目的白布横穿马路,那上面写着:“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大会”

许多市民都被招徕过来,他们想看看这些文化人想干些什么?

楼适夷满面春风地在做着一件工作——把写好名子的缎条送到各位代表手上,并让他们别在胸前,这样就不会因为不相识而受窘。

老舍、老向、何容算是早拨儿的,遵照适夷兄的吩咐,别好了缎条,便进了会场。老舍一眼看见了其中一条口号条幅悬在半空:“文章下乡,文章入伍。”老舍觉得这条口号提得不错,倒是很合自己的心意。

这时,人渐渐多起来,进了会场,许多素不相识的人,也互相指着对方胸前的缎条,寒暄起来,不过口中自然是那几句文人间几乎可以编成套话的老词:“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之至,不吝赐教。”自然了,在座的诸君中不乏名流,老舍也被介绍认识了久闻其名的:丰子恺、郭沫若、郁达夫、宋云彬等人,没等和这些新朋友聊上几句,大会秘书处已开始催各位代表入座,要开会了。主席台左右悬挂的标语是:拿笔杆代枪杆,争取民族独立。

寓文略于战略,发扬人道光辉。

今天老向是司仪,他看人已来的差不多了,便向会场上扬手示意,大会即刻开始,这时猛然从会场后面扬起一阵掌声,敢情是日本的反侵略作家鹿地亘及夫人池田幸子来了,五百多代表对这两位率先觉悟支持中国抗战的日本人报以最诚挚的掌声。九点半钟,大会正式开始。

全体为追悼阵亡将士,俯首静默三分钟。

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总主席邵力子致开幕词:“今日全国的文艺作家能在此聚集一党,这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希望能真诚团结起来,在抗战的总目标下共同努力,本会的成立,目的亦即在此。”

来宾席上坐着国际友人爱泼斯担,共产党代表王明,国民党代表方治等人。

今日会场上体现了在抗日的总目标下,精诚团结的宗旨。台上的发言都得到了热烈的掌声。

王平陵报告了文协筹备经过。

国民党代表方治向大会宣读了致词。

继尔便是日本反战作家鹿地亘在胡风的翻译下开始发言。他说:日本的法西斯最终当然被打倒,因为侵略不但使被侵略者反抗,就是日本的民众最终也会群起抗争,因为战争给全体人民都带来了灾难。他希望,中国和日本的人民,两国反战的文化界人士,应携起手来,共同反对战争。

暴风雨般的掌声过去之后,便是著名共产党人周恩来的演说。关于周先生的大名,台上台下无人不晓,远在黄埔学校,北伐战争,近在西安事变,周恩来那过人的才智,超人的气质,雄辩的口才都早已名声远播,但在座不少人还从未亲身领教过周先生那操着一口绍兴官话的口才。

“……诸位先知先觉,是民族的先驱者。有了先驱者不分思想,不分信仰的空前团结,象征着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一定可以凝固地团结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不仅是对抗战文艺,民族文艺,即对世界文艺,也负有重大的责任。

“先总理昭示我们,要我们迎头赶上世界上先进的文艺潮流,一定要与世界上进步的文艺联系起来,使我们的民族文艺在世界上也有辉煌的地位!”

周恩来热烈的演讲鼓沸了会场,有些敏感的右派人士意识到这是共产党的宣传,可也只好认账。因为共产党的宣传无懈可击。而共产党人周恩来的演讲比起任何人来都是更胜一筹了。老舍已经感觉到了台上演讲的这个人与自己有着一种强烈的交流,他的话在老舍心里产生了极大震动,他的本能告诉他,此人是一个伟大人物,又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人的目光严厉而不刻薄,他的神态不亢不卑,举止更是超凡脱俗又无半点张狂,这一切使老舍对这位共产党人产主了极大的好感。

周恩来的话讲完了。

郭沫若开始了发言:“我们要牺牲一己自由求民族之自由,牺牲一己生命求民族之生命,不单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要鞠躬尽瘁,至死不已!”郭沫若的话如急风暴雨。

冯玉祥将军也妙语连珠:“打仗不但要外部健康,还要内部健康才能和敌人拼命,而文艺是使人内部健康的。”就连人嫌狗不待见的教育部常务次长张道藩也不得不假腥腥地说:“团结必须精诚,必须化除成见,消取私心。”

演讲结束后,已到午饭时间,老向宣布会议在普海春二楼继续进行。

汉口的市民可算开眼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高矮矮、文文武武,穿西装的,着长袍马褂的,还有穿军服的,应有尽有,据说个个是能人,是什么力量能把这些人尖子都捏故到一块堆的呢?

诗人卢冀野攀住了老舍:“舒兄来首诗吧,我来和。”略一思忖,老舍的诗便来了:三月莺花黄鹤楼,骚人无复旧风流。

忍听杨柳太提曲,誓雪江山半壁仇。

李杜光芒齐万丈,乾坤血泪共千秋。

凯歌明日春潮急,洗笔携来东海头。

郁达夫在旁听罢,不由伸手一拍老舍的肩膀:“舒先生,让我来和你一首。”

郁达夫是填旧诗词的大家,听说他要和老舍先生一首,顿时便围上一群人等着听郁先生绝唱。郁达夫也不推辞,张口就来:明月清风庚亮楼,山河举目涕新流。

一成有待收斯地,三户无妨复楚仇。

报国文章尊李杜,攘夷大义著春秋。

相期各奋如椽笔,草檄教低魏武头。

和诗吟毕,众人一致叫好。郁达夫向老舍拱手道:“献丑了,献丑了。”

说完挤出人群先走了。

望着郁达夫远去的背影,老舍心中感慨万端。今天真是一次从未有过的盛会,俗话说:文人相轻。大凡能瞧上限的作品与写家,大概除了自己,很难再容下旁的什么人,许多文人过去总把自己关在个小天地里,还自认是天才,孤芳自赏。而如今,才华绝伦者,济济一堂,真个是“岂有堂堂中华空无人”啊!

普海春餐馆二楼摆满了酒席,大家是边吃边开会。老舍一落座,就发现自己陷在了诗人堆里,左是穆木天,右是锡金,宋元女士,彭玲女士,蒋山青先生,好在酒友老向也在身边,可酒过三巡,老向便即促老舍放下酒杯,该他宣读大会的宣言了。

“中国新文艺运动的历史,才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在这二十年中,内忧外患,没得一日消停,文艺界也就无时不在争扎奋斗。国土日蹙,社会动摇,变化无端,恍如恶梦,为唤醒这恶梦,文艺自动的演变,一步不惜地迎着时代前进。

“……文艺界同人本着向来不逃避不屈服的精神,以笔为武器,争先参加了抗敌工作。

“对国内,我们必须喊出民族的危机……

“以人力来说……我们必须把力量集聚到一处,筑起最坚固的联合营阵,放起一把正义之火,烧净现存的卑污与狂暴。

“就工作而言,我们各有各的特长与贡献……今天我们已经联合起来……而完成我们争取民族自由独立与解放的神圣使命。”

这庄严的宣言把会议推向了高潮。

盛成先生因精通法文,主持大会的秘书处便独出心裁让他用法语朗读“告全世界文艺家书”。

尽管大多数并没听明白这法国话,但照旧使劲地鼓掌。

老向读了“给前线抗敌将士的致敬电”。

孙年毅念了“致日本被压迫作家书。”

接下来便轮到了文人自己即兴表演的文艺节目。

最负盛名的自然是老舍先生的相声,尽管他使尽脱身之计,但终究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叫人“抓”住,无奈,老舍使出了拿手好戏。他先抖落出一条手绢,缠在头上,算是化了妆,然后便信口开何,天上地下的说开了,他的包袱似信手拈来,越抖越脆,把大家听得大笑不止,这段“化妆单口相声”博得了满堂彩。但是,不管掌声如何猛烈和“再来一个”的呼声甚高,老舍一猛子扎回桌旁,死活不再动窝了。他对一再求他再说一段的主持人说:“您敢情是要让我包圆儿,省您的事了,是不?那可不行。”

主持人只好另请高明了,他把眼睛盯住了冯玉祥将军。冯将军今日身着一件灰布上衣,脸上挂着笑,于是老向便喊:“请冯玉样将军给大家来一个。”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冯将军身上。不过冯玉洋可并不怯场,他笑着站起身,“大伙让咱来一个,那我就来一个。我给大伙唱一段山东泰山的民歌,《柴夫的儿子》。”

说完,冯将军便引吭高歌:爹爹(呀)上山去打柴,日落西山方才回来。

百斤柴草百里路啊!

我得读书怎敢发呆,我得读书怎敢发呆!

没想到身高马大的冯将军,还有一付声如铜钟的好嗓门,歌词易懂,唱得感情深厚,大家为冯将军热烈地鼓起了掌。忽然空袭警报响起来。

会场里却没有人肯动一下地方,跑出去躲起来。

邵力子宣布讨论会章。

这时外面炸弹声和高射炮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

会,没有中断,继续着。四十架敌机轰炸汉口机场,徐家棚一带,死伤平民达二百余人。

会章讨论完了,便开始投票表决秘书处拟订的八项提案。当表决到:创办机关杂志《抗战文艺》的提案时,轰炸停止了,被震得山响的窗户也不再呻吟了。

仿佛是众人抗战到底的决心终于战胜了日寇的炸弹,大家举手一致通过了全部提案。

警报解除了。

文人们开始高呼口号,成立大会圆满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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