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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冯骥才

时间:2023-09-27来源:悦读文网 作者:钟振奋 点击:

冯骥才有“三高”:个高、才高和名高。

首先是个高。1米92的个头,篮球运动员的体格,走到哪儿都会有“鹤立鸡群”之感。在平均身高偏矮的文学界,冯骥才是“海拔最高”的作家,每次出国访问都给中国作家“争足了面子”。

其次是才高。冯骥才是有名的多面手,诗文书画样样精通,用天津话来说是干嘛嘛行。除了在倾力最多的文学创作领域成就非凡,他的绘画作品被视为“现代文人画的代表”,他的书法更是别具一格,属于“一无牵绊,万境俱开”的抒写心灵之作。这样的才具在当代作家中是不多见的。

第三是名高。冯先生的高名固然与他所怀有的骐骥之才密切相关,但我觉得还有一个因素也不容忽视,那就是他所具有的古道热肠、以天下为己任的家国情怀。作为一位有担当的文化学者,他在抢救、保护民间文化遗产方面厥功至伟,被称为“传统村落保护第一人”。2018年,冯骥才获誉“中国文联终身成就民间文艺家”,可谓实至名归。

■“斜杠青年”的两支健笔

冯骥才的作家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他是经历了体坛—画坛—文坛的“三级跳”后才“跳”进自己最喜爱的职业里的。

冯骥才1942年出生于天津一个家境殷实的商人家庭,父亲是浙江宁波人,母亲是山东济宁人。这样的家庭背景对冯骥才的成长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他的言行及作品中时常显露的义气与壮怀、细腻与灵秀可以说“其来有自”。

冯骥才从7岁开始习画,曾经师从严六符、惠孝同等画坛名家,有着扎实的美术功底。一心想当画家的他曾报考中央美术学院,但因“出身不好”未被录取。后因身体条件出色,他被篮球教练选中,进入天津职业篮球队,成了一名“有前途的中锋”。一年后因在训练时身体受伤憾别体坛,冯骥才重拾绘画爱好,在天津书画社从事古画临摹。1962年,他开始在报刊上发表画作和美术理论文章。1974年调入天津工艺美术工人大学,教授中国画和美术史。

上世纪70年代后期,受时代责任感所驱使,冯骥才暂时与绘画分手,他选择了更为有力的心灵表达方式——文学。自身的经历及周围人的遭遇使他提起了笔,立志为时代发声:“我心里有东西要写,必须写。不是我要写小说,是小说要我写。”为此,他曾冒着极大的风险,秘密写了100多万字的小说,“写了撕,撕了写”,怕被人发现,他曾把书稿藏在院子的砖块下面、楼板缝中,甚至把浓缩了最重要内容的稿纸卷成卷儿塞进自行车的横梁里。

正是由于有了足够的生活积累和写作训练,才使得冯骥才初登文坛便出手不凡。1979年,《铺花的歧路》《啊!》《雕花烟斗》等带有明显“伤痕文学”特点的作品一经问世便引起了文坛高度关注,接连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奖,冯骥才本人也于同年调入天津文艺创作评论室,成了一名专业作家。

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冯骥才写小说时常会把脑袋里的人物形象随手画在稿纸或草稿本上,这是他十多年的丹青生涯养成的习惯:“我看得见我的人物。甚至也有很多人物的面孔和细节。”

获得广泛赞誉的短篇小说《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便是充分体现他画家眼光与作家笔力的一个例证。这个故事是他在旅途中观察所得,在心中酝酿了近一年时间始终没有落笔,直到在一个下雨天,他在与妻子出门打伞时突然“看见”了足以照亮全篇的小说画面。他立即把雨伞塞到妻子手里,奔回家去记录这一被“老天爷亲吻了脑门”的灵感:相濡以沫的高女人不在了,矮丈夫出门打伞仍是习惯性地高举着,那始终不变的姿势,映照出曾经有过的温馨时刻,像是对高女人的一声呼唤。这样一个充满艺术感染力的画面深深地刻印在了读者的脑海里。

冯骥才用两间工作室安顿自己的心灵:一间书房,一间画室。书房和画室的桌子上,随时备着稿纸和画纸,那是专门“迎候”他文思泉涌、画兴勃发的美妙时刻的。他将自己在两个工作室之间的奔走称之为“甜蜜的往返”。在他看来,文学是用文字作画,绘画则是用笔墨写作。因此他在用文字描述作画情形时才会如此充满色彩:

“不觉间,画兴随风而至,散锋大笔,连墨带水,夹裹着花青赭石,一并奔突纸上。立扫数笔,万山峥嵘;横抹一片,云烟弥漫。……于是我满心涌动的豪气,俱在画中了。”

有了这样两支可以自由挥洒、自如转换的“凌云健笔”,也就不难理解冯骥才为什么能够在不同的艺术天地尽情驰骋,把自己变成妥妥的“斜杠青年”的原因所在了。

■俗世写传奇

在作家们的创作处于井喷状态的上世纪八十年代,面对随时都会“冒”出来的佳作,文学编辑们的情绪也常常处于兴奋状态。看到好作品,迅速做推荐,以最快的速度翻译出版,让海外读者同步了解中国当代作家的创作,这便是我们英、法文版《中国文学》编辑们的努力方向。那一时期的状态完全可以用“工作着是美丽的”来形容。

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谌容的《人到中年》、古华的《芙蓉镇》等在当时产生过重大社会影响的作品,都是通过《中国文学》这个唯一的对外窗口走向世界的,冯骥才的代表作以及英、法文版小说集《神鞭》、英汉对照版《冯骥才小说选》等也都是由我社陆续推出的。当我们为作品授权事宜写信征求冯先生的意见时,总能得到他热情的回应。

1994年,冯骥才的“市井人物”系列小说推出,标志着他的创作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用白描的手法、精妙的构思,把清末民初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发生在天津卫的传奇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写出了独特的“天津劲儿”、精气神,令人拍案称奇。当时我一共选了七篇刊登在我们创办不久的《中国文学》中文版杂志上,冯骥才先生收到刊物后很高兴,特意给我寄来了一张明信片表示感谢。因为喜欢冯先生的字,便一直珍藏至今。

这一系列的传奇人物故事冯骥才共写了54篇,后来以《俗世奇人》为题出版,冯骥才也由此达成了“把天津人留在纸上”的心愿。2018年,此书获得了全国短篇小说最高奖——鲁迅文学奖。

到目前为止,冯骥才已经创作了上千万字的作品,出版的作品集就有200多个版本,其中《冯骥才分类文集》被评为“中国最美的书”,《俗世奇人》各版本总销量已超过一千万册。能够做到高产与优质二者兼具是不容易的,这与冯骥才如同对待艺术品那样精雕细刻的写作态度有关。他曾说过,自己的稿子“在发表之前要改六七遍”。经过这样反复锤炼打造出来的精品,自然会叫好又叫座。

除了畅销书作家的身份外,冯骥才还是“课本上的名人”,他所创作的《珍珠鸟》《挑山工》《刷子李》等小说、散文,能以数十篇的规模进入全国近百种中小学课本,有的作品还入选国外知名大学的汉语教材,被亿万青少年诵读,堪称文坛的一则小小传奇。

■大树的品格

冯骥才的谦和与宽厚是出了名的。

在天津《今晚报》连载《海外趣谈》系列时,冯先生用漫画笔法画的插图深受读者的喜爱,连印刷厂的排字工人都爱不释手,以至在画稿排印完后,大家一起把这七十幅插图全都“瓜分”了。冯先生得知这一消息后自然也感到“意外”,但他并没想追究,只是宽容地一笑:“人家喜欢你的画,自然是好事。”

在一次新作签售活动上,有位读者拿着本《鲁迅小说选》来请他签名,工作人员觉得不符合规定想阻止,但一向为他人着想的冯先生不忍心拒绝,他笑着接过此书,在扉页上写道:“我也喜欢读鲁迅的小说。”既巧妙地化解了矛盾,又满足了读者的愿望。

对于自己的图书在中国台湾被盗版的情况,冯先生在与台湾书画家座谈时,显示了他特有的幽默:“其实,我在80年代就已经‘来’台湾了。不是我本人,是我的小说。我和台湾作家一起参加聂华苓的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送了自己的小说给他。不久,有人告诉我,在台湾已经见到‘盗版’了。恰如那个年代两岸间‘执着’的文化交流。”

这样的胸襟与气度,常令人想起他的先祖——东汉开国名将冯异。这位有着赫赫战功的将军,在众将并坐论功时,总是默默地退避树下,因此也就有了“大树将军”的美誉。冯骥才在天津创建的“大树画馆”之名便是出于对这位先祖的景仰之情。

对个人名利毫不介怀,但当文化遭受劫难时,冯先生立即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以“舍我其谁”的气概非常高调地投入到了文化遗产保护事业中。20多年的时间里,为保护天津老城,为保住传统的古村落,为抢救众多濒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冯先生付出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甚至一度中止了自己热爱的写作。把自己黄金般的创作盛年用于奔赴文化保护现场,很多人为他感到可惜,冯先生的回答是:“文化遗产保护远比我写一部小说重要。”这就是作家冯骥才的价值观。

■“老夫老妻”

把岁月变成诗篇、变成画卷,是冯骥才喜欢做的留驻时光的方式。

在每一个重要的结婚纪念日,冯先生都会与同为画家的夫人顾同昭合作创作一幅画。这已经成了他俩的一种默契。著名的“老夫老妻系列”——《北山双鸟图》《老夫老妻》《金婚》,便是他们用画笔共同谱写的爱的诗篇。“岁月如水入墨池,此中滋味几人知。相许一生风雨里,光华应在金婚时。”冯先生把他与夫人半个世纪相濡以沫的感情经历,浓缩到了这首题画诗中。

在日常生活中相互砥砺,从事公益活动时同样是你呼我应、义字为先。为了保住唐代大诗人贺知章的祠堂,哪怕把他们心爱的画作献出义卖,也在所不辞。

1992年,冯先生来到他的老家宁波举办“敬乡画展”。正是在画展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开启了冯先生文化遗产保护的征程。

“这期间宁波也开始城市改造了,正在翻天覆地地进行市中心月湖周边的改造,有一座很古老的建筑马上要拆,竟然是唐代诗人贺知章的祠堂。市里原想把这座建筑给宁波文联,文联没有足够的钱修理,可是房子太破,不大修无法再用,只好拆掉。我是天津文联主席,知道文联是穷单位,但无论如何不能把一座古代大诗人的祠堂拆掉,便问:大修这房子要多少钱?当地人说:估过价,得要二十万。我听罢,因为有过头一年冬天为抢救周庄迷楼而卖画的经历,好像自己具备什么‘实力’,脑袋一热便说:我来卖画帮宁波文联,把这房子保下来吧。”(冯骥才《漩涡里》)

冯先生的想法得到了夫人的全力支持。他们俩一起在画展最后边、也是画幅最大的那部分中挑选了5幅精品,其中一幅便是《老夫老妻》。这是他们庆祝银婚时所画。画面中,一对鸟儿在风雪中相依相偎,那份温情令人感动。为了挽救文物把这样的心血之作捐出,完全是“割爱”之举了。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冯骥才的深情令人动容,他与夫人的高义更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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